三顆水晶球組成的一件普通飾品,對倪振偉來說,卻是他用來看清這個世界的“眼睛”。
幼時,罹患先天性白內(nèi)障的倪振威因為一次手術導致左眼失明,右眼也僅能感知微弱光線。
從小到大,倪振威看書學習的方式都與別人不同:同齡的孩子們都被家長要求,看書時眼睛與書本保持一定的距離,而倪振威卻需要雙眼幾乎貼靠在書本上,才能看清上面的文字。
最早期的時候,他曾利用透明玻璃彈珠的放大功能,幫助看清文字,但圓形的彈珠極易掉落,倪振威也不便尋找。
一次偶然,姐姐的同學送給他一個形似米老鼠的透明水晶球發(fā)飾,兩個小球加一個大球的形狀,更便于拿握不易滑落。
從上初中到大學,他一直在與疾病抗爭,付出了比普通孩子更多倍的汗水與努力后,倪振威靠著陪伴他多年的水晶球逐字學習,直至完成學業(yè)。
因為實在擔心兒子的視力問題,再加上家庭負擔的壓力,本科從長春大學特殊教育學院畢業(yè)后,倪振威的父親曾建議兒子去尋一份踏實的工作。
但倪振威不甘心,他想要在未來擇業(yè)面臨諸多不確定因素時,有更多選擇的空間。
2016年下旬,這個出生于1993年的蘇州男孩,花了4個多月的時間苦心復習專攻考研。
最終,倪振威的努力換來了399分的出色成績,超過國家線104分,他也順利進入到心儀的長春中醫(yī)藥大學針灸推拿專業(yè),開始為期三年的碩士生活。
盡管倪振威希望未來可以在醫(yī)學的臨床崗位從事相關工作,但患者能否信任自己,他內(nèi)心還是有著一絲隱憂。
主動拒絕老師特殊照顧 同學印象:視力是其次 分數(shù)全班第一
記者:現(xiàn)在每天的學習生活大概是怎么安排的呢?
倪振威:每天的行程安排,事情比較多,有規(guī)培(住院醫(yī)師規(guī)范化培訓),碩士導師出診的話還要跟著去,平時還要上課,一般早上6點起床,7點多去醫(yī)院那邊。
記者:現(xiàn)在的同學、室友里有視力障礙的病友么?
倪振威:本科是在長春大學特殊教育學院上的,那邊視力障礙的人比較多,大家借助各種工具,比如電子放大鏡可以調(diào)整倍數(shù),比我用水晶球更清晰,還有就是用傳統(tǒng)放大鏡可以調(diào)焦距,也有跟懷表一樣的,還有用來鑒別文物類型的放大鏡。因為今年我們有一幢樓在翻修,現(xiàn)在住的比較狹窄,是8個人一個宿舍,其他室友的視力是OK的。
記者:同學之間第一次見面,大家對你的印象是什么?
倪振威:我給他們的印象,視力是其次的,主要是考的分數(shù),399分,這個分數(shù)考全國最好的中醫(yī)院校也都是比較靠前的一個分數(shù)了,在全班是第一,第二名的同學就是350多分。
記者:自己感覺研究生的課程和五年本科期間的學習有什么不同?自己有遇到什么障礙嗎?
倪振威:現(xiàn)在的專業(yè)是針灸推拿專業(yè),軟組織損傷推拿方向。跟本科不太一樣,以前老師講的,聽得懂聽不懂自己還可以下課看書,現(xiàn)在是偏臨床的,也不是所有老師都喜歡講,所以想辦法讓老師多教一些。
記者:學習期間需要考取什么相關證件之類的嗎?
倪振威:有,我們是專業(yè)型碩士,培養(yǎng)臨床大夫,最后拿到的是“四證合一”,讀研期間必須拿到這些才能畢業(yè),有中醫(yī)執(zhí)業(yè)醫(yī)師證,整個三年完成住院醫(yī)師規(guī)范化培訓后有一個考核,會發(fā)一個合格證,還有就是論文答辯的學位證,完成課程的畢業(yè)證,一共四個證書。
記者:在專業(yè)上碰到最有難度的事是什么?
倪振威:和老師跟診的時候,因為老師經(jīng)驗都很豐富,診斷特別快,但是他又不可能逐條給你解釋,因此需要自己逐條去揣摩,不懂的就去問,像我們剛來,可能剛開始有點跟不上。
記者:學校有給予什么特殊照顧嗎?
倪振威:之前老師有提過,但是我說還是一視同仁,大家怎么做我就怎么做,特殊化了之后容易離群。
家庭狀況:母親患尿毒癥 姐弟倆都有視力障礙
記者:家里的狀況是什么樣的?
倪振威:我是93年(出生)的,我有一個姐姐,比我大五歲,姐姐是89年的,因為我和我姐視力都不太好,父母怕生活上無人照應,家里還領養(yǎng)了一個妹妹,妹妹比我小兩歲。
父親有一個農(nóng)用拖拉機,我們鎮(zhèn)上做金屬的比較多,銅啊鋁啊之類的,我爸就是去運運貨。從經(jīng)濟狀況來說,按照政策規(guī)定,家里有車或者大型農(nóng)用機械的,就不能領取相關的補貼,我爸爸就從事這個,村里也知道我家里的情況,但是按照政策申請低保還是不夠條件。
記者:聽說您母親患尿毒癥,媽媽現(xiàn)在的身體狀況怎么樣呢?
倪振威:媽媽需要做腹膜透析,天天做,在家里就可以做,現(xiàn)在是我爸爸每天晚上定時給她做。
記者:學校這邊會有一些補貼嗎?
倪振威:因為我考進來分數(shù)比較高,可能之后會有新生獎學金,像助學金的話每年都是6千塊。
記者:父母對于你考上研究生怎么看呢?
倪振威:一開始我沒考之前,我平時跟他打電話的時候,感覺我爸還是希望我能找個穩(wěn)定的工作,因為家里負擔也比較大,我爸媽身體也不好,也希望我陪在他們身邊。但是,本科生就業(yè),特別是醫(yī)學生找工作的話確實比較難,后來還是想考研,像我視力不好的話,還是想自身條件硬一點,以后在面對更多不確定因素的時候才能有更多的余地吧。
記者:記憶中從小到大最高興和最難過的事情分別是什么?
倪振威:這個好像比較不出來,我一直都是隨遇而安這樣過來的,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情我也都忘了,別人可能覺得我很勵志什么的,但我自己是平平凡凡過來的。
關于未來就業(yè)的擔憂:不會樂觀
記者:碩士的學習結束后,未來有什么打算呢?
倪振威:課程是三年的專業(yè)型碩士(注:醫(yī)學的專碩時間為三年),之后的打算有兩個方向:主要是想進醫(yī)院,從事軟傷相關的臨床工作,或者是有機會當教師,從事這方面的教學也可以。我是在東北培養(yǎng)的,在這邊工作可能更方便,但是我更想回蘇州,可以陪伴父母。
記者:和其他同學相比,從事臨床工作,視力影響大嗎?
倪振威:在臨床工作的話,視力影響還是挺大的。比如我們住院培訓的時候在腎內(nèi)科,平時也會熟悉病歷,看每個病人是什么情況,如果視力好的話,在老師查房的時候,你就知道這個人是誰,長什么樣,看病歷的時候就能跟這個人聯(lián)想起來。
像我看病歷的話,這就是一個冷冰冰的名字,我對不上臉,我可能需要好幾天的時間才能熟悉,他在哪個床位,是什么樣的聲音,這樣我才能把病歷上的情況和病人聯(lián)系起來。
記者:之前你也回答過,還是會有人對質(zhì)疑你以后在臨床的工作能力。
倪振威:這個我也沒有什么辦法,就我扎針或者做一些治療是完全可以的,但比如我正式的坐進診室里,一個病人過來看見我的視力,肯定也會有憂慮吧,這可能還是需要時間,也有可能我根本沒有這樣的機會,所以就業(yè)的話,還是不會很樂觀。
記者:你了解到的,有同樣視力障礙的群體,比你年長的前輩他們出去工作的情況怎么樣?
倪振威:上世紀80、90年代,比我們早一些畢業(yè)的視力障礙的前輩,有的是當?shù)貧埪?lián)的理事長、有的是中國盲文出版社的工作人員,都干的非常出色,只要你給他們機會,走上這個崗位,他們就能做得很好。
我自己本科的同學很多人很優(yōu)秀,大部分的同學工作了,考研的是少數(shù),多數(shù)去社區(qū)醫(yī)院、或者是按摩院工作,在按摩店工作,就算自己是老板,可能也需要工作到晚上12點甚至更晚,別人都在休息的時候反而是你工作的高峰,我不是很喜歡這種生活。
現(xiàn)在大家的條件要求比較高,我們現(xiàn)在這種狀況想找到一個比較好的工作,比如公務員崗位之類的更難了,F(xiàn)在我們視力正常的同學住培的時候去問診,患者都不大愿意搭理我們實習生,視力不好的就更受影響。